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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. 【第八章】(1/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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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众生员都知晓,吕鼋是刻意点温廷安回答问题的。

温廷安过去劣迹斑斑,身为雍院生员,学得是大邺的律法刑统,却公然于学舍内召人打马,干狗苟之勾当,行博赌之恶风,简直令吕老先生颜面无光,是他将温廷安从族学遣退的。

原以为就此海阔天空,殊不知,经年之后,这混不吝又出现在学斋里,穿得还人模狗样的,要不是看在崇老国公温青松的份儿上,他定然不会收下这等恶贯满盈的竖子。

他不信温廷安会浪子回头,更是不信他能通过五日之后的私试,之所以唤他起来答题,只不过是要肃正师威罢了,免得再生祸端。

众人偏过首去,自前往后看,不怀好意地瞅着温廷安,等待着他出糗,吕祖迁亦是回望过去,凭他的了解,这纨绔少爷胸无丘壑,资质愚拙,很可能连卷宗都没看懂,更别提怎么审理这一桩墓木致死案了。

正意满踌躇之时,却听温廷安道:“决断该案,须依照唐家与宋家起争的缘由。纵观卷宗可以知晓,唐家世居墓林,且以坟木为家业,而宋家是佃户出身,坐拥数亩良田,两家人争执的缘由,便是唐家墓林遮碍了宋家的田。卷宗交代过,唐家墓林是百年家业,而良田是近岁才凿辟而成,也就是说,墓林早就存在,倘若宋佃户嫌唐家墓林荫蔽,尽可以购置旁的田产。试推起争之因,皆宋佃户依凭威势,斫伐唐家墓木,令唐家大为不岔,于唐家而言,墓木是其祖宗爷,维护墓木,实属可悯。”

少年音声若金石震玉一般,磊落端方,话辞条分缕析,教吕祖谦感到匪夷所思,吕鼋露出一丝黝深的况味,从讲台处穿过众人,缓缓行至温廷安近前,追问道:“鉴析得不错,温生员行将如何判决?”

“宋佃户凭恃威势,号召诸佃,以威力激成凶祸,当决勘杖两百,流放邻州,而遭致宋佃户斫伐的墓木,当责还唐家。唐家隶属护墓木,举止正当,依照大邺刑统,当判无罪。”

温廷安回答这道题时,其实心底还是有些踯躅,与墓木相关的案牍她在前世研习过很多,光是一看卷宗,她便能对应到相关的案例。案情判断、罪名定量、律论分析等这些流程,简直是錾刻在她骨子里的,她看到具体案情,很快能依照所储备的学识进行剖析,但她的学识和方法,并非这个朝代的温廷安所能掌握。

原主不懂艰涩深奥的律论,是以,分析问题之时,温廷安只能抱朴守拙,开始用最浅显易懂的话,最质朴稚拙的方式,代入大邺人之所思所想,阐述宋佃户错在何处,唐家是有罪无罪,官府如何判刑。

学斋里针落可闻,无人敢言,吕鼋目露隐微的钦赏之色,“答得尚可,讲得很全面。”

语罢,对着吕祖迁肃声道:“斋长,可知道自己误判了么?”

吕祖迁一阵面红耳赤,躬身称是,虽然心有不敢,但咬咬牙,用愧怍的口吻道:“弟子阅文马虎,原以为宋佃户仅犯了斫伐之罪,致使轻估了此人的罪行,若是重审一番的话,弟子必将会……”

吕鼋凝眉斥道:“苟或轻判,必罚无赦!”

吕祖迁头垂得更低了,不敢多加妄言,吕鼋吩咐两人坐下,单手负于背后,单手执着卷宗,厉声道:“棋弈不能毁,时阴不可追,刑更不能错判,毕竟交付予你们手上的,皆是活生生的人命。待你们入朝为京差,或至地方任职,皆是大邺黎民的父母官,你们判案诀狱,诉状上的一句轻描淡写的宣判,就决定了一人的一世。”

温廷安敛了敛眉心,她明白老先生为何会如此严厉,大邺有一套极为严苛的追责之制,对判官的错判、轻判、重判、受贿等罪咎,皆有对应的追责,倘或错判案桩两起以上,则会遭致罢黜,彻底葬送官途。

吕鼋总爱讲些大道理,但台下的生员们,顾着搦墨写下正确律论,父母官是知府知州通判百里侯之流,官阶至少在从六品之上,于他们而言,还是过于遥远了,甚至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奢望,大多数人只渴盼能通过五日后的私试,以及二月份的升舍公试,为三个月后的春闱做足准备。

春闱相当于前世的公务员招考,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在青云路上挤,然而,真正能进士及第的生员,是千里挑一,甚至万里挑一,最有希望高中的英才,都集中在上舍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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