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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0、第40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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排个雷,有男脔提要。

不看可跳。

虞思谦从大理寺匆匆赶回来的时候,虞衍风云不动,就在他的府邸里东南角新栽的梨花树下酿酒。

外头乱成一锅粥他躲在这里安稳得很。

这个季月哪里来的梨花树,这是沈世子沈煜为了恭贺虞思谦得任大理寺高位,特地从酒庄里挖过来给他送的贺礼。

梨树虽然不名贵,但就重在一个梨字,特地祝贺他离开了以前的囫囵,终于一朝扬眉了。

“思谦来了,哥哥给你留的位置,你来了正好,与兄长搭把手。”

虞衍指指地上的空酒坛,又翻出他的袖口,逃亡的日子不好过,在破庙与人争夺食的日子更不好过,他虽然没有满身狼狈,但两双手腕却是受了不重的伤,至今都提不得重物。

初次见面的时候虞衍没有说,虞思谦后来拨过去照顾他的人告知他。

虞思谦的目光放空了,落到一旁搁置的酒坛上,不知道兄长去哪里寻来的酒坛,就连坛口的青釉都相差无几......

寻找的人废了一番心思要作戏给人看,虞思谦官服未换下的直冲回府上,自然是有话问。

千言万语,莫名地咽了下去。

慢慢踱步至虞衍的面前坐下,“兄长伤势还没好全,要做什么,吩咐手下人做就好。”

以前虞家的庄子里,后山的北坡上也有大片的梨花树,都是一些野的梨花树,比不上沈煜赠与虞思谦的名贵,但到了开花的季月时,满山的芬芳烂漫,全是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。

也是名贵比不上的恣意。

没有所谓的动情风月,只有一对少年儿郎,年长的哥哥后面跟着年幼的弟弟。

那时候的虞思谦哪里懂什么酿酒啊,只是一个屁大点的孩子,提着比他整个人都要重的酒坛子,巴巴跟在前头比他高壮的兄长后面。

话里话外都是依赖,他说好重啊,阿兄不能等等阿弟吗。

颠颠簸簸走得一点不安稳。

赶时季,酿梨花酒。

记忆里的光景再怎么旧,想起来也是历历在目。兄长怎么会变成这样?他想问,几年的时光而已,就变成这番光景了吗?

他和从前一样着一身青衫,温温润润的姿态,那双带笑的眉眼经过世故的打磨,依然还是那么清透,无论何时都不曾变过。

虞思谦垂下打量的眼,闻着在空中萦绕的酒香,不自觉喊了一声,“阿兄。”

青衫男人笑意加深,浅浅应了他一声。

“许多年没见,阿兄拿不出什么给思谦的东西,反倒让你为难,阿兄心里总是过意不去。”

“前些日子见东南的梨花开得好,便萌发了想给你酿酒的念头,梨花移过来也有些时日了,茂盛的时日已经过去,如今采下来酿酒行吗?”

他话里话外说的试探,都是卑微的语气。

这是从前在宋欢欢身边相遇时,宋欢欢教给虞衍的东西,交给他的生存之道,正好对付了虞思谦的软肠子。

那时候宋小姑娘还是众星捧月,许许多多的人都围着她转。

她浑身金贵,连看人的时候,眼神都高傲,被人打得快要断气在地上打滚的虞衍怎么都想不到,这样的人却愿意蹲下来,给他拿吃的,与他说话,教他怎么活下去。

宋小姑娘说过什么啊。

宋小姑娘说,世上大多数的人不止有劣根性,还有个软心肠,你要学会审时夺势,用可怜的语气,戳他身上最软的地方,只要让他觉得你不是故意的,你是可怜的,就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,从而生出怜悯。

有了怜悯,这场仗,你一定会赢啊。

这么多年,宋小姑娘的话真是有用,只需要看她在当今太子面前混的多么风生水起就足以见真章了。

久久,等不来虞思谦给他拿过来酒坛子,虞衍端着的酒糟有些重,久了很重,便搁置下来,轻言轻语问了一句,“思谦是不是在怪阿兄自作主张,没有过问你的意思,采了你的梨花。”

虞思谦思绪沉沉,本不想接话,但闻言不忍,还是抬头说,“怎会。”

“梨花的花期要过了,败了也是可惜,能借这些衰败的梨花,尝得兄长的好手艺,做阿弟的是开心。”

说罢,他抿抿唇,从一旁捞过来酒坛子帮着虞思谦酿梨花酒。

虞衍见他妥协,低头浅笑,两人合力,终于将梨花酒酿好封存了,就搁在一旁,虞思谦正要叫人拿铁锹过来,将酒坛子埋在梨花树下。

待日子到了,再挖出来。

虞衍净过手,摸摸酒坛子一旁的青釉,笑着说,“不用埋了。”

虞思谦一脸疑虑,虞衍看着他解释道,“以前梨花酒酿好了,埋下去一日,你总念叨着什么时候挖出来,什么时候能够尝一口。”

虞思谦说是,那时候他还小,以为埋一夜足够藏了,彻夜未眠,第二日天不亮拉着虞衍的袖子就要他去拿。

但梨花酒哪里是这么好酿的。

埋的时日越长越好,这要酿成,再怎么短,也要三月才可以。

后来的梨花酒,自然是没有能够尝到,幼年的孩子忘性大,虞思谦忘了没提,记得梨花酒的人也走了。

后来他长大了,记得了,却也不敢轻易挖出来喝掉,只怕触景伤情,他和虞衍约好的,要一起喝,若是一个人喝,酒再香再醇,又有什么意思,不过是苦饮罢了。

“如今的我满身罪孽,宥阳是回不去了。”

“本以为梨花酒会成为你我兄弟之间的遗憾,却不曾想能有今日借花献佛的好机会。”

虞衍站起身来,伸手接住一片散落的梨花瓣。

虞思谦在他背后问,“兄长要在上京留三月吗?”上京城的瘟疫难以抑制,他今日过来,也是为了这件事情。

虞衍转过身来,瞧着虞思谦,脸上依然在笑,但笑意更满,“三月太长了,如今的时局哪里能等到三月啊。”

虞思谦心中若是没有怀疑,自然是听不懂虞衍这句话是什么。

而今,带着心中的疑虑听他这句话,心里却有了想法,慢慢的,莫名对上了号。

三月。

不是梨花酒等不了三月,而是上京城的饿瘟疫等不了三月,这才几日,就满地死尸,哀鸿遍野,大理寺全是抬进来的病人。

若是寻不到解救的办法,三月,虞思谦摇摇头,不用三月,只需要一个月上京城都会溟灭。

他的良心在摇摆,一边是兄长,一边是黎明百姓。

就连身上的官服都成了讽刺,贴着他的良心提醒他,虞思谦你能有今日,你不能这么自私,你的兄长早已不是从前的兄长了,他的野心你不能装作看不见。

他的野心底下,都是人命。

是啊,上京城数万万的人命,与他一个宥阳人没有干系,他可以梗着脖子撑着,为了兄长这口气,装作看不见,但是那个小姑娘呢?

欢儿妹妹,那个给你送糕点,送诗书的小姑娘,约了一起作伴的小姑娘,她也在上京城,若是瘟疫不灭,小姑娘也会死的。

小姑娘死了,就再也不会有人陪他去吃阳春面了罢。

毕竟这年头,谁还会把碗中那点荤菜,一口不动,全都留给他,这连阿娘都做不到,再怎么说,他不是独儿,娘从前的菜多多少少都会分成三份,一份给阿兄,一份阿爹,一份给他。

就算是阿兄走后,都没有全部给过他,有阿爹在啊。

那小姑娘却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,思及此,虞思谦的心密密麻麻的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疼,她会死的,没有人会顾及她,没有谁会想到她。

须臾好久,虞思谦捏紧了身侧的手,咬紧后槽牙,朝着面前的青衫男人一字一句道。

“阿兄,你去官府投案罢。”

“......”

虞衍没有回头,他抬起来接住梨花的手一直都没有放下,肩头都是簌簌而落的花瓣,仿佛没有听见虞思谦的话。

“兄长从前做过的事情,我都知道。”

“上京城的宫变,还有太后的事情,包括这次的瘟疫,我.....全都知道了。”

陆矜洲出手,他知道这场瘟疫的关键在于章老太医收养的虞衍,太后康王都死绝了,唯独虞衍还活着,所有这些不为人知的东西,他全都借着大理寺的人嘴透露给了虞思谦。

陆矜洲也不着急抓虞衍,他就看看紧要关头,小姑娘选了的虞姓男人如何,也可以借着这个苗头瞧瞧,先生说的,虞思谦,到底能不能担此大理寺的任。

无尽的沉默蔓延,那些不见天日的丑陋摊开来讲,一言一语都说出来,没有暴怒,没有吵闹,虞思谦语速缓慢,他甚至都不愿意相信,这些都是他做的,是光景里那个笑得温润又干净的兄长做的。

紧紧盯着面前的兄长,他的阿兄,甚至连一点点都没有负重的感觉都没有。

多风轻云淡,他丝毫不会放在眼里。

仿佛沉重的只有他一个人,这些话,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,他是个置身事外听故事的人,从来不曾牵扯其中,至始至终都是个受害者。

“我念着旧情,想替兄长担下。”

听到这里,虞衍终于有点动作了,他伸手拂去肩头的落花,继续听着他讲。

“但阿兄不知收敛,所有的一切都还在谋划,就在我替他铺就后路的时候,他拿我的庇护当做垫脚石,踩着我这个阿弟身体一点点往上爬。”

“残暴冷血,毫无人性,上京城数以万计的人命,他不会放在眼里,这样的阿兄,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阿兄吗?”

“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,经历过什么,让他变成这样。”

虞思谦说到这里,话语激动,眼里都是失望,虞衍转过身,几乎都要看见他眼里的温润了,要哭吗?,哭能改变什么。

他一点动容都没有,反而笑了拍拍虞思谦的肩头,叫他别紧张,要如释重负。

“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。”

虞思谦用力拂开他的手,上前一步与他平视,仿佛一个暴怒的阿弟,怒又有什么用,一意孤行的人永远不会听他的。

话都说到这份上,他也不收手。

虞衍长长叹出一口,目光看着远处,瞳孔变得虚无。

“思谦呐,你是家里最小的,娘爱你比我这个兄长还要多一点,爹纵使不苟言笑,在我们一起犯错的时候从来都是护着你的,我做兄长的还要大度。”

“其实我们前前后后,从阿娘的肚子里落地也差不了几天。”

“就因为一大一小,就变成多和少了。”

“或许说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但那时候的我,好嫉妒,我得到的爱不多,我还要分给你,阿爹和阿娘就只有两个孩子,你也不是小姑娘,你也不娇弱,我们都是一样的,为什么,阿爹阿娘不能一碗水端平呢?”

“你回头看看,往回想想,你以往的印象里,可有遭过失意的事情,大些的难,阿娘阿爹替你担了,小的不顺意,兄长在替你受,你的人生,有过磕碰吗?”

“哪怕一点点,有过吗?”

“......”

虞衍说到这些,都是虞思谦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,他怎么会想到呢,原来他泡在蜜罐的幸福里,有兄长数不尽的眼泪,背后都是他想不到的。

“我呢?阿娘虽然话里有在意,但从来没有顺过我,对你即是偏袒又是维护,阿爹对着你还会笑,对着我的时候,连一句鼓励的话都没有说过,我受够太多冷脸了。”

虞衍转过来看着他这个亲弟弟的眼睛。

“你想上书院,娘变卖嫁妆,爹跟人去码头抗货,娘缠绵病榻,家里剩钱不多,我自知家里供不起两人,便与你说我不喜欢学字,只想学医,学医要的盘缠少,甚至还能做活计补贴家用,可是呢?我与阿爹说了我要学医的那个晚上,你如愿上了书院的那个晚上,阿爹赏给我的是一个结实的巴掌。”

“真是痛极了,兄长的自尊都被打碎了,掉地满地都是,你在门前笑的时候,可想过兄长在门后哭。”

虞思谦的话都被堵了回来,他记得上书院的那个晚上,也记得兄长的眼睛红了,他说他是做哥哥的,在为弟弟高兴。

“我....不知道....”

不知道,真真是太过于轻描淡写的三个字。

虞衍自嘲一笑,“你当然不知道,那也不是阿爹第一次动手打人了。”

“你想摸鱼兄长带你去,你想上街兄长背你走,想吃的东西兄长都做给你,玩够累了,回来阿娘给你擦擦脸就睡了,你躺在阿娘怀里的时候,兄长跪在祠堂受阿爹的家法,十月的天冷啊,我浑身都在打颤,牙根都要咬碎了,还不能哭,怕被你发现。”

他的幼年里,都是这样不如愿。

“阿兄何尝不心疼你,你身子弱,想要的东西阿爹阿娘不允的,阿兄都满足你,这么多年,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,阿兄可有怪过你?”

说话的人声音放得很轻,但一字一句,仿佛锤子打着刀,一寸寸扎进虞思谦的心口。

这些事情,虞思谦都记得,村里去镇上的路太远了,他走不动的时候,都是虞衍在背他,那时候虞衍的脚磨破了。

一声都没有吭,背后结实又宽阔,气息干净又好闻。

兄长还说过,为着他身子弱,所以他去学医,这其中有他的缘故。

“我走了,阿爹阿娘没有来找过我。”

虞衍没有反驳,那时候阿爹震怒,阿娘说,阿兄长大了,要飞要走他们拦不住,虽然后面也挂念,但确实一次都没有来找过。

好像家里少了一个人,与从前,与以后,也没有什么两样。

“如果他们来,顺着我走过的路来,就知道我一个半大的孩子,一路上有多难。”

“我拾荒换钱,睡天桥保命,吃灰泥过活,没有干净的水喝别人的尿都有过,为了一块脏兮兮的馒头,争得头破血流,被人打得牙都掉了,满口的血,腰间的骨头都被揣断,我已经分不清哪里疼哪里不痛。”

“这些都不是重要的,因为有一副姣好的脸貌,被高门府第选中去当门客,那是我在上京城洗的第一个热水澡,穿的第一件干净的衣裳,第一次能像个人一样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有模有样的吃饭,处处都是干净的,闻着好香啊。”

“入了夜,就当我以为我能好好睡一觉的时候,高门府第的人来了,狗屁的门客,都是幌子,都是借口,只不过是选一些样貌好看的男人,供他们玩弄享用。”

“当然了,阿兄这张嘴泥都能吃,什么咽不下,不过是被人拴着脖子当狗玩而已,脸面是什么东西,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,连块硬点的垫脚石都比不上。”

“开始自然都是反抗的,烧红的铁块烙手腕上,竹签戳进皮肉里,那块的地方,是人体皮肤最薄弱的地方,和眼皮底下是一样的,真是好痛。”

“不尽天日的侮辱,日复一日,足足有几年,实在是太难熬了。”

“思谦说阿兄身上脏,手腕狠,其实阿兄身上何处不脏,从那时候就洗不干净了,手腕不够狠,如今我还在地牢里被人当狗骑吧,当玩物溜罢。”

“要爬出那个地方,真是不易,宫里的章太医,是个有喜好的人,我跟在他身边,倒是只用受一个人的侮辱了,还能学得医术,有名有份,活到今日,能得见你。”

那些轻描淡写的旧事背后,都是数不尽的辛酸,虞思谦心疼得厉害,呼吸一下都难。

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虞衍风轻云淡,这种淡然,不过是因为面对得太多,后面那些痛,都是鸡毛蒜皮了。

“阿兄,我真的....不知道。”

对不起...

虞思谦来到他的身边,想做些什么,安抚他过往的苦楚,但又无从下手,虞衍说的那些事情,他就算连想,都没有想过。

适才因为质问而直起来的身子骨,如今弯了起来,脸上俱是苦色,他再也不能问出别的话,虞衍的过去不堪又屈辱,他心疼得很厉害。

若是叫他去面对,他或许已经自裁,哪里能够站在这里安然从容,还能够说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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